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乱信踏着河岸的卵石走过时,白术坡的晨雾正顺着梯田的田埂漫上来。坡上的白术顶着紫色的头状花序,春季采收的白术根茎被药农的小锄刨出时,灰黄色的外皮沾着湿润的腐殖土,断面的 “朱砂点” 像撒了层细小红砂,活像埋在土里的褐玉。
二十口铁锅沿坡地的走向排开,每口锅旁都立着块竹牌,分别写着 “春收”“秋收”。灶膛里的枣木柴烧得正旺,青烟顺着陶管绕着晾架盘旋 —— 那里分层摊着不同季节的白术片,烟气裹着麸香在竹篾上凝成细小的麸粒。白术坡蹲在标着 “春收” 的锅前,手里的木铲正翻动着淘洗好的麸皮,新麦麸在热锅里泛起细密的黄尘时,他往里面撒了把白术须:“这须子得提前用麸水浸透,炒的时候能给术身添点绵香。” 他舀起一勺麸皮往竹匾里的白术片上撒,麸粒顺着 “朱砂点” 的纹路附着上去,在断面聚成小小的黄斑,“春收的白术嫩,得用新麦麸,炒三刻钟正好;秋收的老,得用陈麦麸,炒半个时辰才够,多一炷香都伤了药性。”
竹筐沿坡摆成两列,春收的白术片薄如蝉翼,秋收的肥厚似铜钱。扎绿头巾的药工正用铜钳分拣,把带焦边的挑出来扔进陶瓮:“这些得用新麸再浸一刻,单独用枣木火炒。” 她往竹牌上系着红绿布条,“上个月那筐春收白术有小半带焦边,白术坡说‘带焦边的麸炒,健脾力得减三成’,愣是让我们挑了整宿。”
“这不是挑剔,是对得起等着调脾胃的人。” 白术坡往灶膛里添了把枣木柴,火舌舔着锅底发出噼啪声,“民国时有个药贩,把发霉的白术用谷壳拌了卖,结果吃坏了半村的孩童。” 他指着墙角的石碾,碾槽里的白术渣正被碾成粉,“你看这碾盘的凹痕,是光绪年间传下来的,当年老药工为了把术渣碾细,每天天不亮就推碾子,硬是把青石板磨出了浅沟。”
梳着双丫髻的白术花抱着麸袋走来,袋身上的麻绳缠着蓝布带:“爹,周爷爷说春收的白术得用新麦麸,比陈麸多出三分清润。” 小姑娘解开袋口,麸香混着热气漫开来,在晨光里凝成淡金色的雾,“他还说,您去年为了等新麦下来,把秋收的白术分着晾,潮了就用炭火分层烘,一点霉气都不能沾。” 白术坡接过麸袋时,指腹在袋口的豁口上摩挲 —— 那是五年前涝灾时,他抱着麸袋往地窖跑,被石头磕的。
突然传来三轮车的突突声,戴金链子的汉子把编织袋往地上一摔,里面的白术片撒出来,春秋混杂泛着不自然的油亮:“坡老头,你这分季麸炒的白术卖一百六,我这混炒的一百就出,药铺凭啥非等你的货?” 他抓起片往嘴里塞,呛人的谷壳味让他直皱眉,“不都是黄片片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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